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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3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5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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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3章 獨家發表53

遙遠的夔城之中, 奈雲容容背靠著水榭中的朱紅立柱,仰頭望著遠方。

這裏離得太遠,她其實看不到什麽。

但她大致能猜測到。

盡管她早知有這一天, 心中對翎卿會做的選擇心知肚明, 也蹭調侃過,讓長孫儀趕緊成長起來, 這一遭真正到來時,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感嘆了一回。

當真是……

自古多少名利客,機關用盡不如君。

汲汲營營半生, 終換來一場空。

其他人都趕了過去, 助陣長孫儀,只餘下她還在這裏, 遙望著遙遠的魔宮,仿佛在看一場青天白日下、短暫而絢麗的煙火。

展洛去了鏡宗,溫孤宴舟遠走楚國。

從今日起,陪翎卿一路走來的人就真的只剩她一個了。

“哈, 姐也是混成元老了。”

她笑了一聲,卻沒多少笑意, 撩起廊下竹簾,沿著抄手游廊回去了。

池下鯉魚翻肚,吐出兩個泡泡, 一甩尾游遠了。

荷塘流水漸遠。

-

魔宮上空。

別人還在看著自己, 長孫儀不願露怯, 耳根通紅, 面上卻裝得鎮定, 垂首扶劍,笑意款款。

“殿下問我, 那自然是該死了。”

蘅城來的那幾人面如死灰,雖說早有預料,但真到了這一刻,沒有人不怕死。

他們想跪地,想求饒。

想求求長孫儀開恩。

他們都見過翎卿怎麽對溫孤宴舟,深知只要長孫儀開口,無論他說什麽,翎卿都一定會答應。

只要走到了那個位置,翎卿給他的權力和寵愛會超乎所有人想象。

那是近乎無原則的溺愛。

只要長孫儀願意放過他們這一回,以後他們定當結草銜環、當牛做馬報答他。

然而,他們一張嘴,舌頭是僵硬的,說不出話,手腳也是軟的,像糊了的面條,半點動彈不得。

翎卿依舊放松地支著腿坐在牢籠邊,漂亮極了的眼眸專註地望著那一個人,染了笑後眼尾鉤子壓得很深。

“嗯?阿儀想他們怎麽個死法?”

這倒是為難住了長孫儀。

若是要他想出兩個惡毒的刑罰,那就太簡單了,多心狠手辣的都有,只需回憶一下自己的親身經歷,再稍加渲染,就足以鑄造一座世間最讓人齒寒的地獄。

但翎卿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,大抵人都會情怯,再十惡不赦的暴徒也一樣,總想把自己不堪的一面遮起來,把身上的人皮多穿一會兒,遮一遮底下腐爛發臭的真面目。

他張口結舌,吶吶半晌,沒能給出個答案來。

別說旁邊還有諸多同伴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,他自己都羞臊了,扶著劍柄的手指骨節捏得咯咯作響。

可翎卿仍舊是耐心的,無比遷就,等著他抉擇。

對上他含笑鼓勵的眼眸,長孫儀發緊的心尖忽然就放松了。

在那一瞬間,他領悟了翎卿賦予他的權力。

眼前仿佛有一扇大門在展開。

他進入了全新的領域。

長孫儀往下看。

地上用苦苦哀求的神情望著他的魔修,林間若隱若現感知到的氣息,遠方逐漸模糊在視野中的魔域三十六城,心情變得平和起來。

這些人——擅闖魔宮的魔修,從前他也能殺,但需要費一番功夫,如今卻不需要了。

林間藏著的人,不少人修為在他之上,但這些人如今看著他,卻都帶著畏懼和仰視,仿佛他是什麽極為可怖的存在。

就連三十六城也同樣如此。

生殺奪予,全在他一念之間。

因為他的背後站著翎卿。

就如同當初那場荒誕而淫/靡的酒宴,翎卿扶起彼時還被叫做歌鶴的奈雲容容,把劍遞到她手中,讓她去殺了那些把她當做禮物送給翎卿的人。

那些人打不過歌鶴嗎?

不。

他們每一個都比當時尚且年幼的歌鶴強得多。

但是為什麽不還手呢?

為什麽引頸受戮,眼睜睜看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把他們殺死呢?

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侍衛把他們按在地上,捆住他們的雙手雙腿,封住他們的修為,不許他們掙紮,也不許他們逃跑。

只能睜大了眼,驚恐地看著孱弱的少女朝著自己高高舉起劍。

在她身後,端坐主位的人低眸從容飲酒。

他的氣場操控著全局,威嚴壓迫著每一個人的心臟,那一刻,歌鶴舉起的劍不是劍,而是他的命令。

那就是權力。

翎卿生來只做掌權的人。

歌鶴這一劍,斬斷自己的過去。

也切斷了他們一切的生路。

她扔下劍,踉踉蹌蹌走向翎卿,去融入他的血肉,把自己變作他的一部分,思他所思,想他所想,喜他所好,憎他所惡。

翎卿看過她的一切,美好的,腐爛的,落魄如塵埃的,人人踐踏的,她不需要再有任何隱藏。

她不再是歌鶴,也不只是奈雲容容。

她身上承載著翎卿的期望,與此同時,也共享翎卿賜予她的權柄。

這才是翎卿的下屬。

她可以笑可以鬧,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隨心所欲展示在翎卿面前,甚至可以罵翎卿不是個人,那麽多事情全丟給她做,直接了當地拒絕翎卿的命令,而不會得到斥責。

奈雲容容就是他的手。

他的手自然能受到他最大的縱容。

現在,翎卿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,需要尋覓另一只手。

而翎卿選中了他。

熾熱的血沖刷著長孫儀的大腦。

本不該這麽遲鈍的。

他和奈雲容容一樣,在翎卿面前早已沒有秘密可言,也無需隱藏。

他是長孫儀,在翎卿走入他所在的宮殿時,即便傷痕累累,被人打斷了雙腿,只能趴在地上用雙手爬行,雙手生滿爛瘡,也要肆無忌憚朝翎卿發洩著惡意,嫉妒他嘲諷他。

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。

在翎卿面前,他的不堪早就一覽無餘。

在翎卿身邊的日子太過安逸,這麽多年過去,他竟然丟失了自己。

長孫儀眨了下眼,原先正常的黑白瞳仁一點一滴被黑紅渲染。

他嘴角往上提,狂熱而瘋癲的弧度。

“他們想冒犯您,自然是要好好招待,”他朝著翎卿說,不給確切的答案,而是任性地說,“殿下把他們交給我吧,我會讓他們後悔的。”

“好啊。”翎卿說,“聽你的。”

他終於坐累了似的,站起身,隨意地曲指扣了扣身邊的黑鐵籠子。

“諸位,看戲也看夠了吧?請回吧。”

無形的威壓潮水般擴開,以他為中心,方圓百裏潛伏的人俱都被當胸擊中,倒飛出去,運氣好點的吐口血,運氣不好的直接昏厥。

還醒著的人駭然擡起頭,恰好看到讓他們心神巨震的一幕。

魔宮周邊本就詭譎的林子“活”了過來,枝椏瘋長,遮天蔽日,地上不斷有藤蔓和樹苗頂破土壤,迅速生長為龐然大物,幾棵樹嚴絲合縫並在一起,在他們眼前組成了一堵墻。

如果此時有人從天上望下去,會發現這片林子從原本雜亂無序,變為了一片籠罩在毒瘴中的迷宮。

死亡迷宮。

只是頃刻間,這片盤亙了千年萬年的林子就變了個樣貌,再也沒人能憑借從前的了解隨意進入。

翻手為雲,覆手為雨。

翎卿收回了旁人手中的“鑰匙”。

魔宮中央,同樣有無數藤蔓瘋長,纏繞過魔宮的斷壁殘垣,迅速在原有魔宮的基礎上長出了新的“空中樓閣”,一座黑塔帶著無數藤蔓拔地而起。

仿佛什麽荒原之上古老的遺跡。

石板自翎卿腳邊一塊塊翻卷著鋪展,沿著藤蔓搭好的梯子,組成一條通往上層的旋轉階梯。

翎卿沿著石階拾梯而上。

相裏鶴枝的小嘴張成了個圈。

“哇哦,我剛才還覺得魔宮就這麽毀了有點可惜呢,沒想到殿下造房子的速度這麽快。等等……可惡啊!這樣的話,我不是就沒辦法邀請殿下到我家裏去住了嗎?欸你有沒有覺得,這地方有點眼熟。”

她拐了拐身旁的長孫儀。

“像殿下從前住的塔,”長孫儀把她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拉開,爾雅地拉開了距離,“還有,今時不同往日了,你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,手別亂搭。”

魔域沒有男女大防這回事,殺人殺多了看誰都像塊豬肉,他們幾人自小一起長大,算得上是親如兄妹,更不必避諱這些。

但現在,還是那句話。

身份不一樣了。

“?”相裏鶴枝假笑,“喲喲喲,身份不同了,咱們長孫儀大哥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,屁股後面長彩毛,了不得喲。”

長孫儀瞥了她一眼。

相裏鶴枝楞了楞,方才那句話還有些開玩笑的成分在裏面,可這一眼,卻讓她感受到了切切實實的壓迫感。

好像……從前的溫孤宴舟。

但也只有一瞬,長孫儀理了理袖子,恢覆了人模狗樣,眨著那雙黑紅色的魔瞳說:“沒辦法,嫉妒也沒用。”說完就跑。

“……”相裏鶴枝反手拔出自己的大鐮刀,一蹦三尺,“長孫儀,有種別跑啊,你給老娘站住!”

旁邊有人嗑瓜子看熱鬧,“欸,天天看小妹追殺大哥,都有點看厭了,什麽時候出點新的花樣,二姐三哥,要不你倆也打一場,劇本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了,就來一出救紅塵?”

“滾!”“想死?”

“別吵!殿下好像在叫我們!”

長孫儀從從容容擠開他們,沿著藤蔓搭出的旋梯往上,跟進了最頂層的房間。

外面已然入秋,一片秋高氣爽的肅殺冷凝,高塔內卻溫暖如春,外敵退去,水月青帝沈睡,一座新的大型陣法悄然運轉。

一叢長孫儀辨認不出的鮮嫩花枝沿著高塔外墻攀援而上。

房間內還只有個雛形,地上的淺灰色石板沒有經過精細的打磨,粗糙且布滿灰塵。

花枝從窗口探進頭來,似乎早已死去的黑色枯枝沿著墻壁生長,潔白的花朵在白骨之間綻放,美得空靈詭異。

“殿下?”長孫儀站在門口不敢入內。

“這裏,”翎卿指著窗口對面的半空,似乎想著什麽愉悅的事情,眼中始終噙著一抹笑,“放個籠子。”

長孫儀記下,“殿下想要什麽樣的?”

他找了個類似的,詢問:“關憐舟桁的那種?”

“不是,不要狗籠,鳥籠,用黃金做,做得大一點,能當房間住人的那種,就掛在那,”翎卿四處轉了轉,“開個門,可以走梯子下來,這裏打掃一下,鋪上地毯,厚一點的,要猩紅色。”

長孫儀明了,關人的。

而且還不是憐舟桁那樣的犯人,聽著像是金屋藏嬌。

懸在半空的黃金鳥籠,這不是金絲雀嗎?

他心中隱約有了猜測,“那要放床嗎?只放上面?”

“金絲雀睡什麽床?”翎卿似乎想到什麽,笑意從唇邊溢出來,“睡個窩就夠了,不是喜歡掛天上嗎?給他做個大點的鳥窩,鋪點墊子。”

“是。”長孫儀垂首應道,“殿下還有別的要求嗎?”

翎卿沈吟,“我再想想……”

“還有憐舟桁。”長孫儀提醒,雖然他也不太確定,下面那一個黑紅色面目模糊的東西還是不是憐舟桁。

他猜測憐舟桁被翎卿用什麽毒給融了,“他要怎麽處理?”

翎卿想了想:“先關起來,等他穩定了再說。”

他們這邊商量著,另一邊,溫孤宴舟揮開百裏璟的攙扶,自己站直,挺直脊背,笑意落幕,面無表情“看”向遠方。

百裏璟驚訝,“宴舟,你的眼睛?”

溫孤宴舟剛把眼睛挖下來時,還有絲絲縷縷的黑煙冒出,顯示出和另一方的聯系,隨時能把眼睛收回來。

但此時,這些黑煙消失了。

溫孤宴舟臉上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空洞,看著極為駭人。

“拿不回來了。”他的眼睛被翎卿順手碾碎,和地上的塵埃碎石混在一起,仿佛無人要的垃圾。

這是他要付出的另一個代價。

妄圖出賣翎卿。

妄圖窺探翎卿。

翎卿一一收回了曾給予他的偏愛。

最後一眼,他轉頭看向萬裏之外的魔域,癲狂的大笑消失,慘白清俊的臉上只餘下死水一般的平靜。

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,他早已停止跳動的心臟傳來劇痛,名為嫉妒的毒蛇瘋漲,把他的心啃食殆盡。

——長孫儀。

除了曾經的那個人,這個名字成為了他第二憎惡的存在。

這個曾經以為翎卿就喜歡自己這樣的性格,於是處處學著自己,試圖做出謙謙君子之相,以此來討好翎卿的人。

他從不曾放在眼裏。

只會削足適履的蠢貨,東施效顰,惹人笑還不自知。

不值得放在眼裏。

可現在,他曾不屑一顧的人,當真取代了他,甚至不需要再模仿他。

只需要做自己,就能得到翎卿的喜愛——曾經給予他、又收了回去的喜愛。

享受過翎卿的溺愛,現在卻只能拱手相讓,看著別人把自己取代,什麽都做不了。

“宴舟?”百裏璟不敢靠近他。

溫孤宴舟的表情太怪了,簡直讓人不寒而栗,他連碰一下都不敢,總覺得溫孤宴舟周身和旁人隔了一層透明墻似的,寒氣凍人,摸上去就會掉一層皮,只能隔著幾步遠叫他:

“你怎麽了?”

他試著猜測,或許是因為失了眼睛?

溫孤宴舟現在只剩下魂魄,失去眼睛等同於魂魄殘缺了一塊。

魂魄不全很難入輪回,要是再起點波折,溫孤宴舟只剩下魂飛魄散這一個下場。

發誓魂飛魄散和當真魂飛魄散是兩回事,他不敢肯定溫孤宴舟在不在意。

百裏璟惴惴不安,搬出老一套安撫:“眼睛的事,你別怕,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的,不會讓你就這樣,你先冷靜一點好不好?”

“不礙事,別浪費這個功夫。”溫孤宴舟冷淡拒絕了。

死都死了,一雙眼而已,影響不了他什麽。

他翻出手掌,掌心裏魂印還在。

這個翎卿曾經留下的印記,到死也不曾抹去,但是現在,這個印記在變淡。

很快就會消失吧?

百裏璟也看到了,眼睫不易察覺地往下壓了一下,眸中閃過晦澀。

他揚起笑,克制著心中的害怕,去拉他的手,“別看啦,會好的。”

“不是要殺了翎卿嗎?”他在溫孤宴舟抽手的前一刻,輕飄飄吐出惡毒字句,“我會幫你啊,這些東西,沒了就沒了吧。”

“還有多久?”溫孤宴舟沙啞道。

“還有二十多天?”百裏璟計算著日子。

“太久了。”溫孤宴舟搖頭。

百裏璟勸說:“這事也急不來,有很多準備都需要時間去做,琦寒姐姐那邊已經很快了,我知道宴舟很急,但是現在這個情況,只能耐心一點,再等等。”

“你還沒意識到什麽嗎?”溫孤宴舟說。

百裏璟擡眼看他,抿了下唇。

“翎卿在晉國皇宮之中放過了憐舟桁,說明他對憐舟桁手下的人還有些忌憚。”

當然,更可能的是那些人在他心中不太重要,翎卿把更多的註意力放在了百裏璟身上,不想讓那些人擾亂自己的步調,所以先把他們擱置了,打算以後再處理。

這話溫孤宴舟略過去沒說,對百裏璟而言毫無意義,徒惹人不快而已。

拋開其他覆雜心思不談,百裏璟和他是一根身上的螞蚱,想要達成目的,就不能在這會兒內訌。

“但這才過去了一個月不到,他就對那些人動手了,你說為什麽?”

百裏璟猜到了,不過他覺得未必是這樣。

“那些人心急去救出自家主子,肯定會行動,而且不會太久。不然的話,讓憐舟桁一直落在翎卿手裏,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命在?”

“不,只要翎卿不想,他們就動不了。”溫孤宴舟斂起周身無形的寒冰尖刺,恢覆了不溫不火的語調,“你太小看翎卿了。”

百裏璟聽笑了:“我還小看了他?”

“不是小看了他的能力,而是小看了他那張臉,”溫孤宴舟說,“你知道在魔域之中有多少人見過他嗎?沒有人知道。你又知道,在這些人中,有多少人對他一見鐘情,心甘情願奉上一條命,任憑他糟踐?而這些人,平日裏又潛伏在什麽組織中?和什麽人相交?”

他默了默,略去一句。

翎卿好似特別能挑動人的欲/望,不只是情/欲,各方面的欲/望都有,殺人的、貪財的、嗜權的……各種各樣。

而魔域,正是天下間欲望最重的地方。

相比較下來,皇宮、世家都這些腌臜聚集的地方都要稍次一籌,衣冠禽獸也得穿上衣冠,再多陰暗的欲望只能藏在心裏,無形之中就是一層封禁。

但魔域不一樣,大家壞得很坦蕩,從不克制自己的欲/望。

修仙宗門會好些,尋仙問道之人,除了合歡宗那種特立獨行的宗門,無論是道修佛修音修丹修,都講求一個清心寡欲,哪怕是逍遙道,也沒聽說門內弟子吃喝嫖賭樣樣來,大多數人忌諱著一個心魔。

經年累月下來,可見修心養性功夫之深。

可這已經足夠了。

翎卿的大本營就在魔域,蘅城也在魔域,逃不出翎卿的手心。

“我要是沒去,守天鋮到死都不會知道是誰出賣了他。”

帶路不是他最大的用處,歸根結底,他最大的用處在於他對翎卿方方面面的了解。

那座魔宮只占了極小的一部分。

翎卿身邊的人安插在什麽地方,有多少人向他釋放好感,哪些人可用,他通通知曉。

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。

在進入密室之前,他就替百裏璟剔除了那些人。

可結果還是被翎卿知曉了。

也對,憐舟桁手下那麽多人,守天鋮想去救他,自然會調動不少人參與,其中一個翎卿的人都沒有,已經說明了問題。

不但暴露了守天鋮的計劃,還暴露了他的存在。

溫孤宴舟感覺自己在跟翎卿下一盤棋,互相都了解對方的棋路,想著要將死對方。

原本他占著優勢——他了解翎卿,是心甘情願去了解,但翎卿要關註的事情太多了,不可能全心全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,未必有那麽了解他。

可翎卿硬是把這點劣勢轉為了優勢。

剛一開局就吃了他一步棋。

就如同曾經被迫離開鏡宗的百裏璟,以及被迫去劫殺百裏璟的憐舟桁。

他的殿下可真是……太擅長玩弄人心了。

溫孤宴舟苦笑。

他繼續說:“他在那間密室中每安排一項任務,出個門的功夫,就會有無數人爭先恐後把他的計劃賣給翎卿,無關利益,也無關理智,你可以想象成那些人都失心瘋了。”

百裏璟聽得摒氣,胸口陣陣發悶。

他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。

只是一面之緣,就讓人愛他愛到發瘋?那街邊走過的人,無意中看到他的人,有多少?怕是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,如果真是這麽簡單的話……

那世界上就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。

也沒有絕對可以信任的人。

百裏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,他知道翎卿難對付,但經由溫孤宴舟這麽一說,他才知道,他果真、還是小看了翎卿。

這麽強的翎卿啊……

百裏璟舌尖頂了頂自己的尖牙,為什麽就和他有仇呢?

要是能拉攏過來……

可惜沒有如果了。

話說回來,溫孤宴舟道:“你提出的可能一開始就不存在。”

“如果翎卿不想讓他們動手,那你進不去魔域,我也沒辦法幫憐舟桁篩選身邊的人。守天鋮一旦起這個念頭,想去救憐舟桁,不需要你,也有無數的人勸他再忍一忍,時間還不到,準備再充分一些……用盡千方百計,去拖延他的速度,直到翎卿有空理他為止。”

“他們動了,只能說明一件事,那就是翎卿允許了。”

這麽簡單的道理,他竟然忽略了。

溫孤宴舟不是個自艾自怨的人,只需要記下這個教訓,下次不再犯就行了。

“短短一個月,他就不再忌憚蘅城,而你此行目的正好就是試探他的實力,現如今試探出來了,你還想不到嗎?”

百裏璟按住胸口,心臟的撞擊震得他手心發麻。

他舔了舔幹燥的唇,“翎卿的實力,在這一個月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他又變強了。”

比起身邊可能潛伏著翎卿的人,這種還未到來的威脅,翎卿實力上的威脅顯然更顯著。

“在這種前提下,你還敢再給他一個月?”溫孤宴舟似笑非笑。

正常修士一個月內做不了什麽,頂了天也就突破一級,這一級還是經年累月積累過後的結果。

可翎卿修為提升的速度向來超越常識。

曾經他還沒進雲端的時候,旁人每去看一次天榜,都有種賭博一樣的刺激,而他們看到的結果,往往也在挑戰他們的神經。

再給翎卿一個月,讓他這麽變強下去,天都要塌了。

“那我該怎麽做?”百裏璟著急起來。

溫孤宴舟唇邊翹起,目光幽幽,“必須要找一個足夠私密的空間,切斷他和其他人的聯系,其次,要有足夠強,能夠壓得住他的人。”

“這世界上哪還有能壓得住他的人?鏡宗那個是不用指望的,剩下的三個全在琦寒姐姐那邊,他們都在準備,抽不出手來,也不可能聽我們的。”

百裏璟還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嗎?問題是做不到。

“何況就算有這種地方,翎卿憑什麽去?”

“活的沒有,死的也找不到?一個不夠,那一百個,一千個,無數個呢?”溫孤宴舟撫過他的臉側,“至於後者,大可放心,你忘了嗎?你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無人能及。”

百裏璟打了個寒顫,“什麽意思?”

“翎卿不會讓你死的太痛快,更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裏,或者讓你就這麽把自己的命隨便浪費掉……”

溫孤宴舟俯下身,耳語幾句,百裏璟瞳孔急遽收縮,又漸漸擴大,驚懼不安地和他對視,“真要這樣……嗎……”

“聽話,”溫孤宴舟推了他一把,“快去。”

他可是一天都等不及了。

-

翎卿暫時不打算回鏡宗了,留在魔域當監工。

某個想找來的人被攔在魔域外面,收到了對面戰戰兢兢遞過來的“止步禁令。”

亦無殊摸摸鼻子,“怎麽還帶一走就十天半個月不回去的啊?剛把我拿到手就不珍惜了,讓我獨守空房?難道是還在害羞?”

長孫儀:“……”

這人真的是仙尊嗎?

亦無殊從容收起翎卿的親筆信,和顏悅色道:“他說了什麽時候見我嗎?”

“殿下說,”長孫儀稍微潤色了一下翎卿的話,“他給您準備了一份禮物,還需要時間準備,請您回去稍等一段日子。”

禮物——黃金鳥籠還在趕工。

籠子已經做了三個了,翎卿不太滿意,覺得不夠華麗,讓人在上面加上點羽毛裝飾——同樣拿黃金一體雕刻成型。

時間準備——翎卿準備再在鳥籠下安放一個禁錮陣法,保證讓人進來了就出不去,就算他離開辦事,也能把人關死在裏面。

但目前還沒有頭緒,需要時間翻翻書,研究一下。

翎卿當然不是害羞,這種情緒離他太遠了。

他只是不想讓亦無殊過來。

這人會影響他,他要清心寡欲一段時間,專心做事。

亦無殊隱約察覺點不妙預感,不過對翎卿給他準備禮物的期待壓倒了直覺的警告。

他欣然答應了,讓長孫儀在翎卿準備好了之後,隨時去通知他。

長孫儀應了。

前腳送走亦無殊,他擦了把汗,覺得自己越發像個大內總管了,下一步就是開著鳳鸞春恩車去接……

轟——!!!

長孫儀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震得元神一顫,猝然轉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。

遙遠的南方,楚國所在之地,天空竟然憑空塌陷了一塊。

黑空空的天空迅速壓下。

深灰色烏雲迅速從那方逃開,逃避不及的就被黑洞一口“吞下”,黑洞邊緣電閃雷鳴,風雨交加,肉眼可見的混亂。

身旁浮現出一道身影,翎卿自虛空中走出,立在他身邊,一同遙望遠方。

不像匆忙之間的行動,衣衫穿戴整齊,就連發絲都沒亂一根。

長孫儀連楚國天塌這事都忘了,“殿下,您一直在這裏嗎?”

翎卿溫和地看了他一眼。

長孫儀識趣閉嘴,“楚國那邊又出什麽幺蛾子?”

“不是真的天塌。有什麽支撐著那方空間的東西碎掉了,那方空間的靈力徹底紊亂,這才造成了天塌地陷的場景。”翎卿看過後淡淡道。

長孫儀幸災樂禍,“百裏璟就是楚國的皇子,活該他們倒黴。”

想也知道楚國現在是如何的兵荒馬亂。

“哪裏,溫孤宴舟算計我呢。”翎卿擡手,放出去一只黑鳥。

長孫儀蹙眉,“又是他,陰魂不散啊,您當初就不該讓憐舟桁帶走他。”

“無所謂,我喜歡看他們看不慣我努力想殺我又做不到的樣子。”翎卿抵了抵額頭,“再說他不是喜歡百裏璟嗎?到底主仆一場,還有些情分在,成全他還不好?”

長孫儀默默心想,您這哪是成全,你分明是要誅他的心。

“收拾了個謝斯南有點累了,想象力貧瘠,確實不如他們,讓他們自己給自己選死法也不錯。”

黑鳥飛回,翎卿接住它,探查它帶回的記憶。

“您也不怕翻船。”長孫儀提醒。

翎卿笑了,“那他們得先能翻天才成。”

黑鳥化在他手裏,又重新融入他掌心,翎卿眉眼暗下來,隱隱不快。

長孫儀觀察他臉色,“殿下,很棘手嗎?”

“楚國那邊說……”

黑鳥看了楚國皇宮宮女太監驚慌失措奔走,從他們口中得知的消息。

“百裏璟半夜起來,突然深感愧疚,覺得自己對不起祖宗,跑去祭拜皇陵,結果因為天賦太好,在楚國之中前所未有,把地下沈睡的楚國皇室列祖列宗叫起來了。”

“現在他被困在裏面了,生死不知……死的可能性不大,但百八十年是別想出來了,據說會被楚國先祖關在裏面修煉。”

翎卿皮笑肉不笑,“溫孤宴舟好樣的,真能惡心我啊。”

這是要他去救百裏璟?

不然就再等百八十年,等百裏璟神功大成,自己從皇陵出來?

長孫儀:“那我們……”

“當然是惡心回去。”翎卿面無表情,“這次他死定了。”

長孫儀沒理出個頭緒,不解其意。

翎卿點撥他,“你覺得撈百裏璟最快的辦法是什麽呢?”

長孫儀想都不想,“把楚國皇陵炸了!”

很好,很有魔域的行事風範,翎卿對他十分滿意。

“真有趣啊。”

翎卿的嗓音清幽幽想起,嘆息一樣,“綺寒聖女邀請我去毀了她外公的壽宴,他們這邊更等不及,百裏璟讓我去炸他家的祖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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